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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學衍義卷第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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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惑,而張九齡、李林甫之忠邪不至於用舎倒置矣。必誠意以正其心,則於聲色貨利之誘確乎不移,而惠妃、太真之蠱媚,王珙、宇文融之聚歛不得進矣。必脩身以正其家,則於父子夫婦之倫,朝廷宫寢之政,各盡其道,安得有信讒廢殺三子之禍,又安得有禄山凟亂宫闈之醜哉?奈何張説之流不過以文墨進,無量、懐素亦不過章句儒,帝雖有志於學,而所以講明啟沃者僅如此,是以文物之盛雖極於開元,而帝心已溺於燕安。女子、小人内外交煽,根本日蠧欲其無禍亂,得乎?故人君之學,苟不知以聖王爲師,以身心爲主,未見其有益也。

    憲宗留意典墳,毎覧前代興亡得失之事,皆三復其言。又讀貞觀、開元《實録》,見太宗撰《金鏡書》及《帝範》,玄宗撰《開元訓誡》,帝遂採《尚書》、《春秋》、《史》、《漢》等書君臣行事可爲龜鏡者集成十四篇:曰君臣道合,曰辨邪正,曰戒權倖,曰戒微行,曰任賢臣,曰納忠諌,曰慎征伐,曰重刑法,曰去奢泰,曰崇節儉,曰奬忠直,曰脩德政,曰諫畋獵,曰録勲賢,分爲上下卷目,曰《前代君臣事迹》,以其書寫於屏風,列之座右。

    臣按:憲宗玩意經籍,集其事以爲龜鑑,用意美矣。然平蔡之後,驕侈遽形。裴度以忠直見疎,李逄吉以讒諂用,皇甫鏄、程异以羨餘進,是邪正未嘗辨,賢臣未嘗任也。忠諫未嘗納,勲賢未嘗録也。土木興則反於節,儉聚歛行則乖於德政。凡所謂十有四條,無一不悖戾者,其故何哉?蓋居中而制萬事者,心也,古先聖王必於此乎用力。故一心正而萬事莫不正。憲宗知監前代成敗之迹,而不知古人《大學》之源。藩鎭未平猶能勉強策勵,一旦奏功,侈然自肆。屛障雖在,志慮已移,視之爲虚器矣,由其心之不治故也。當時,羣臣獨一裴垍能進正心之説,而心之所以正者亦莫之及焉。徒舉其綱而不告以用力之地,是猶教人以克己復禮,而不語以視聽言動之目,其能有益乎?故爲人臣而不知《大學》,未有能引其君以當道者。

    以上叙漢光武明帝唐三宗之學

    帝王爲學之本

    漢魏陳隋唐數君之學

    漢元帝多材藝,善史書,鼓琴瑟,吹洞簫,自度曲,被歌聲,分刌‘刌’下,四庫本多‘音忖’二字。音忖節度,窮極幼眇。少而好儒,及即位,徴用儒生,委之以政。貢、薛、韋、康迭爲宰相。而上牽制文義,優游不斷,孝宣之業衰焉。

    臣按:人君之學,不過修己治人而已,元帝於此二者未嘗致意。而所好者,筆札音律之事,縱使極其精妙,不過胥吏之小能、工瞽之末技‘技’,嘉靖本、陳本、四庫本作‘伎’。,是豈人君之大道哉!昔顏淵問爲邦,夫子以放鄭聲語之。今帝之所好者,吹洞簫,自度曲,正所謂‘鄭聲’也。先儒謂其音悲哀,能令人意思流連,怠惰驕滛,皆從此出。元帝之資,本非剛明者,又重之以此好,則其志氣頺靡,日以益甚,安有振迅興起之理?宜其牽制文義,優游不斷,卒基漢室之禍也。

    魏文帝魏武曹操之子雖在軍旅,手不釋卷。少誦詩論,及長,備厯《五經》、《史》、《漢》諸子百家之言靡不畢覧,所著書論詩賦凡六十篇。史臣陳夀曰:‘文帝天資文藻,下筆成章,愽‘愽’,四庫本作‘博’。問彊識,才藝兼該。’若加之曠大之度,勵以公平之誠‘誠’,嘉靖本、陳本、四庫本作‘識’。,邁志存道,克廣德心,則古之賢主何遠之有?

    臣按:文帝之爲太子也,與一時文士若王粲、阮瑀諸人游,號建安七子。帝及粲等所爲文章,至今具在,其藻麗華美則誠有之,揆諸風雅典誥,則罪人也。夫曠大之度,公平之誠同上。,邁志存道,克廣德心,此皆人君所當勉者。而帝也爲嗣,則喜見顏色,居喪則燕樂不衰,薄同氣之恩,殺無寵之配,以玩好而求遠物,以私憾而僇諫官,是於所當勉者不知勉矣。書論詩賦,文士之末技爾,非人君所當務也。而乃侈然自衒,謂莫己若,識度如此,其爲史氏所譏,宜哉!

    後魏王珪問博士李先曰:‘天下何物可以益人神智?’對曰:‘莫若書籍。’珪曰:‘書籍有幾?如何可集?’對曰:‘自書契以來,世有滋益,至今不可勝計。苟人主所好,何憂不集?’珪遂命郡縣大索書籍,悉送平城。

    臣按:《大學》之道,以致知爲首,正欲開聰明而發智識也。魏珪,夷狄‘夷狄’,四庫本作‘中材’。之君,初未嘗學,而有益人神智之問,可謂切問矣。李先莫如書籍之對,亦可謂善對矣。然則書契以來,世有滋益,人主所好,何憂不集?則失之甚也。夫古今之書籍雖多,其切於君德、治道者,六經而已爾,《論》、《孟》而已爾。六經之大義,人君皆所當聞,然一日萬幾,無徧讀博通之理。苟顓精其一二,而兼致力於《論》、《孟》、《大學》、《中庸》之書,間命儒臣敷陳厯代之得失,則其開聰明而發智識者,亦豈少哉?惜乎李先凡陋之儒,智不及此,徒使魏王以聚書爲美而無得於書。求神仙、濫刑戮、溺聲色,卒以無道殞其身。是雖圖書山積,果何益於萬一哉!

    唐文宗性儉素,聽朝之暇,惟以書史自娛。聲樂遊畋,未嘗留意。

    臣按:文宗可謂好學之君矣,而卒無救於禍敗者。《易》曰:‘君子多識前言往行,以畜其德。’使文宗而知此義,則玩乾健以養其剛,體離麗以養其明,旣剛且明,則於威福之權必能别白,何至柔懦不立,聽用匪‘匪’,原誤作‘非’,今據嘉靖本、四庫本改。人,使閹寺之勢益張,甘心以赧、獻自比。其於書史,了無毫分之得,正坐以之自娛故耳。夫好書而以之資空談,銷永日,鮮有不爲文宗者。

    後漢靈帝好文學,自造《皇羲篇》五十章。因引諸生能爲文賦者,並待制鴻都門下,後諸爲尺牘‘牘’,原誤作‘櫝’,今據嘉靖本、陳本、四庫本改。及工書鳥篆者皆加引召,遂至數十人。侍中祭酒樂松、賈獲,多引無行趨勢‘勢’,原誤作‘執’,今據陳本、四庫本改。之徒置其間,憙陳閭里小事,帝甚悅之,待以不次之位。

    臣按:詞賦小技,揚雄比之雕蟲篆刻,壯夫且恥爲之,况人主乎!賦猶無用,况書篆‘篆’,原誤作‘傳’,今據四庫本改。末‘末’,陳本作‘未’。藝乎!靈帝名爲好學,而所取乃爾。夫人主不可輕有所好,所好一形,羣下必有伺其意指者。故雖文賦書篆,亦爲小人媒進之階,况他乎?惟游心經術,恬澹寡欲,則奸邪無得而窺。靈帝昏亂之君,無足論者,特以爲來世之鑑云。

    陳後主叔寶以宫人有文學者爲女學士。僕射江總雖爲宰輔,不親政務,日與尚書孔範等十餘人侍上遊宴後庭,謂之‘狎客’。上毎飲酒,使諸妃嬪及女學士與狎客共賦詩,互相贈答,采其尤豔麗者被以新聲,羣臣酣歌,自夕達旦,日以爲常。其後隋伐陳,獲叔寶以歸,從隋文帝飲,賦詩。及出,帝目之曰:‘以作詩之功,何如思安時事乎?’

    隋煬帝善屬文,不欲人出其右。薛道衡死,帝曰:‘能更作“空梁落燕泥”否?’王胄死,帝誦其佳句曰:‘庭草無人隨意緑’,復能作此語邪?自負才學,毎驕天下之士。嘗謂侍臣曰:‘天下皆謂朕承藉緒餘而有四海,設令朕與士大夫高選,亦當爲天子矣。’

    臣按:陳、隋二君,號爲工於詞藝者,一則因是而君臣相狎,一則因是而君臣争勝,卒底亂亡。然則帝王之於詞章皆非所當作乎?曰虞帝《勑天》之歌、大禹《朽索》之訓、成湯《宫‘宫’,原誤作‘官’,今據陳本、四庫本改。刑》之制,雖非有意於爲文,而炳炳琅琅、垂耀千古,此人君所當法也。若《大風》之安不忘危,猶可見英主之遠慮。《金鏡》之任賢去不肖,亦足以昭示子孫。揆之帝王,抑其次也。若夫雕鏤組織,與文士争一日之長,固可羞已,况於滛褻猥陋如陳、隋之君乎?臣故著此,以爲人主溺心詞藝者之戒。

    以上叙漢魏陳隋唐數君之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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